敲了敲门,“垣清,你起来没有?”
待了片刻垣清才过来开门,有些疑惑地道,“这么早?”说着看了看我手中的药碗,诧异地问,“这…你不是一路端过来的吧?”
我干笑道,“那个…我…我今天起得有些早,其实…”我低着头,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。
看我这样他也没多问,接过我手中的药碗道,“先进来吧。”
我稍稍松了口气,一步还没迈出去,眼前忽然黑了一下,脚下不稳,踉踉跄跄地倾了出去。待我清醒过来,看到的便是垣清单手撑地,另一只手圈着我,而我则是整个压在了他的身上,彼此的衣物都多多少少的洒了些褐色的液体在上面…完了,药都洒没了…
垣清看着我,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。我一急,脱口而出,“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被门槛绊倒的!”
他没有说话,继续看着我,嘴角略略带了几分笑意。我怔了怔,随即反应过来立马从他身上爬了起来,有些不好意思的冲他笑笑,“垣清你衣服放在什么地方?”
“最左边一个柜子里。”他坐了起来,小心翼翼地拾起地上的碎片。
我随意拿了一套衣服递给他,故意扯开话题道,“今晚镇上要办烟花会,到时候一起去看吧?”
“烟花会?”
“嗯,今天是……”我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闭上了嘴,不由自主的偷偷瞥他。
“中秋节。”他接过我的话,笑得有些苦涩,“这样…我还真忘了,今晚什么时候?”
“酉时开始,每隔一个时辰放一场,一共四场。”我起身拿起扫把将地上小一些的碎片堆在一起,“我们酉时去,看过第一场就回来,夜里凉,我怕你身体吃不消。”
垣清站起身来,微微摇了摇头,“子时去吧,看最后一场。”
“最后一场?”我有些不解的看他。
“嗯。”他淡淡地应了一声,再没有多说什么。
“哦,那好…我先回去了,药熬好了我送过来。”
我强压着头晕的感觉匆匆跑回医馆,扶着桂树粗壮的躯干大口大口的喘气。点点嫩黄色的花朵无声落下,簌簌扬扬,纷洒如雪。
有限的时间里,我做了一场无法改变的决定。
今天天色并不好,灰黑色的天幕阴沉沉的压着,中午的时候下了会儿雨,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土腥味。
垣清的气色倒是好了许多,脸上也有了血色,不再像从前一样,苍白的可怕。
酒香和着不断升腾的热气逐渐氤氲满整间屋子,我垫了毛巾,将酒壶从热水中拎到桌上。抬头看了对面的垣清一眼,故作不满道,“现在的大夫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,真是的,不会看病就不要乱下诊断嘛……你看你现在,不是好好的吗?”
垣清放下手中的书卷,接过我递上前去的酒杯,幽幽地道,“但愿吧……但愿能够一直这样下去,”他饮一口酒,看着我继续道,“芍药,其实我并不怕死,以前我总是刻意与身边的一些人保持距离,我怕我离开以后,他们会有遗憾,我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,让他们的生命多一丝一毫的灰暗。可是你不一样,陪在我生命的边缘的是你,明知我随时都可能离去却依然毫无保留的走近我的是你。你就是有这样一种力量,在我孤独无力的时候让我感觉自己并不是孑然一身,在我面对死亡几近绝望的时候让我看到生的希望。芍药,你不知道,相对我而言你有多么重要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我直视着他的眼睛,粲然浅笑。
杯中的残酒凉了大半,我突然觉得,身上似乎不那么冷了。
我不止一次地祈望着时间能够停止,岁月静好,时光柔软。我无法描述,那是怎样美好的画面。
雨越下越大,我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执笔在纸上写着,
垣清:
从一切开始我就知道,整件事情,必须要有一个正确的结局。
于我而言,最正确的结局便是你能活着,安然无恙的活着。
其实从你到这里不久我就觉着有些奇怪,可究竟是奇怪在什么地方又说不清楚。
后来我问及你的病因,你告诉我,是因为你的母亲在怀着你的时候中了一种不解之毒,所以你的身上也残留了这种毒。那时我就知道,你便是九年前掳走我的那个不知名山庄里的病怏怏的少庄主。那个需要我们三十七个人的生命去救命的人。
我那时年幼,只记得自己被下了苗疆的一种蛊毒,叫做“焚骨”。听说只要母虫入体后再中子虫便会命不久矣。我逃了出来,躲在这里七年,然后毫无征兆地遇见了你。
我本想再逃,可是不知为什么,竟丝毫迈不动步子,哪怕仅仅只是一步。
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或许是某次呼唤你的惊鸿一瞥,或许是某次对视你的温润浅笑,或许是某次交谈你不经意的一句话语,我已经悄无声息的将你装在心底。淡然若水的你,浅笑的你,若有所思的你,总是带着淡淡的药草香的你,疑惑的你,不知所措的你,全都是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