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女若有所思点头。
晴朗午后,树影投落在地上,微风和煦,挂钟仍在走针,前所未有的宁静。
她注视他的侧脸,几分迷惑,这样冷情的男人竟生着一对柔软的长睫毛,越发教人看不真切,难以揣测。
无论何时、何地,他看人的目光,带有种强烈的俯视感。
无论什么事到他这双手中,都变得优雅轻易,极其稳定的掌控力。
五岁前,每个日子阳光灿烂,充满爱与温暖。以前,爸爸妈妈经常喜欢问她:这世上谁最爱莉莉?莉莉最爱谁?
异国他乡,父母下落不明,起初的五年里,她不相信程述尧。
童年父母的声音犹在耳畔,如今,她的答案却秘不示人。
冷不丁地,伤处传来灼烧刺痛,宋煦腿一动,踢到男人别在腰间的金属物,她嘶声看去,磕得脚趾泛红。
“别乱动。”程述尧微微蹙眉,一面拉回她后缩的脚踝,一面单手解下手枪,扔到后边桌上,手枪滑了半圈,放在桌边的两枚袖扣一晃一闪。
深海般的蓝宝石,就像他的眼睛,冰冷、平静下的暗涌。
至于那把枪,纯黑、凛冽的线条,蓄势待发的暴力美学之感。
程述尧察觉她的视线,说:“等你成年了去考持枪证。到时我会送你一把枪,拿来防身用。”
宋煦知道他有随身带枪的习惯,但他近身的安保做得滴水不漏,每回出现,身后跟着一行人,难道,他谁都信不过?
换掉酒精棉签,简单处理好伤口。
程述尧起身戴袖扣,见她低头检查伤处,他提醒道:“这两天伤口不要沾水。”
她抬头看程述尧,有段时间没见到他,年轻的教父总是很忙,辗转不同的国度,危险如影随形。
宋煦跟寻常的孩子一样,问他:“您工作忙完了吗?今晚留下来吗?”
程述尧不瞒着她,直接说:“我要去趟程家,下午有航班飞开罗。”
沉默片刻,懂事的教女说:“祝您一切顺利。”
她不缺什么,生活上陈姨照料,张厨会满足她挑剔的味蕾。
程述尧沉声说:“碰到解决不了的事告诉我。”
“我会跟您说的,放心吧,四叔,我能照顾好自己。”少女的语气有种不符年龄的冷静。
说话间,宋煦捏着另一枚袖扣,光线下,那么幽深的蓝,无烧的蓝宝石,天鹅绒质地的颜色。
似乎,有些东西注定会遗忘在她那里。
宋煦从他这拿走的东西,程述尧是不会跟她要回来的。
只佩戴一枚袖扣,程述尧理好衣袖,他瞥眼挂钟,行程紧迫。
此时,周尹走过来,侧头附耳,他听后颔首,留下一句,“莉莉,程珣来找你了。”
年轻的教父没有回头,话落,他抬脚离开了。
引路的佣人退下,程珣走进来,看见她端详着指间的宝石,那分明是男人的袖扣。
“是我的东西。”她垂眸说,“不能给你。”
没有一丝商量余地。无意中,程珣听到四叔唤她小名,莉莉,一听就像是备受宠爱的大小姐,天真纯洁,但,也会使人想起神话中的莉莉丝,撒旦的情人,美丽叛逆的夜之魔女。
有一回,他也叫她莉莉,宋煦回头,拧眉认真道:“你不能叫我莉莉。”
一样的语气断然,没得商量。
“妹妹。”程珣目光转到她脸上,“四叔好像要回程家,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吗?”
“不要。我不想看见他。”宋煦抬眼看着他,胡诌理由,“四叔今天心情不好,我们别撞枪口上了。”
程珣微微笑了笑,眉眼干净而隽秀,他说:“那我陪你吧,听说,今晚海边会有流星。”
不久后,程述尧要将宋煦送到程家老太太身边的消息传开了。
最后通牒的夜晚,佣人遍寻不见宋煦的身影。
陈姨忧心忡忡,别墅上下、花园、湖泊边找了几圈,哪有小姐的影子?
“不用找了。”程述尧缓缓下楼,他吩咐男佣,“明早九点前,小姐的所有东西都搬进程家。”
“先生。”陈姨望着窗外夜色,叹气道,“这么晚了,不知道小姐赌气跑去哪里了。”
“她不会跑很远。”程述尧扫视周围,低问:“餐桌下找了吗?”
别墅的西餐桌常年不用,盖着纯白桌布,垂边触地,皑皑如雪。
收回视线,男人淡声交代几句,陈姨神情略有错愕,随后,目送他离开。
月光如水,漫进窗台,大厅门口出现一道身影。
陈姨看清来人,不用他问,便将答案轻声告诉他:“小姐可能藏在餐桌下面。”
偌大的餐厅与客厅相连,昏暗而安静。大人们都不在,桌上烛光摇曳,映着淡淡的光晕。
掀起桌布,光线朦胧,依稀描出一抹身影。
少年在餐桌下找到女孩,黑暗里,他悄然靠近她,轻唤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