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要不是因为我,陈姨不用听老太太的。”
她眼神依旧清凌,隐隐的倔与纯真,当她心念一动,透着一股小灵蛇的聪明狠劲。
聊了些学校里的近况,陈姨问起:“小姐,我从老太太那听说了你和程珣的婚约,程先生也同意了,是真的吗?”
她敛起表情,“真的。”
陈姨缓缓说:“订婚后,你们可能会离开程家。小姐一走,我们也会跟你走。”
宋煦一怔,“可是程家这边……”
陈姨摇头,“程家和我们没关系。小姐,我们跟着你走,你的口味喜好和习惯,只有我们最清楚。所以,你不用担心其他的事。”
“我有什么好担心的?”宋煦嗅到一丝不寻常,“陈姨,四叔对你说了什么吗?”
陈姨守口如瓶,“小姐,在来程家前,程先生就跟我们说过了,我们是跟着你的。”
不清楚程述尧用什么办法,能让身边人死心塌地跟随。在她周围,程述尧的眼线无处不在,程家有陈姨张厨;离开程家,身手一流的凌扬暗中保护她。
不计他背后两边家族的庞大势力网,什么资产财富统统是数字,无边权力就像深不可测的海洋,瞬间卷起的海啸,足以淹没所有人。
有道是“天子一怒,伏尸百万,血流漂杵”。她没见过程述尧动怒,但可以想象底下人的日子绝不好过。
这样想来,她要逃离程家回国,简直痴人说梦。
翌日深夜,女佣翠西端来一杯意式咖啡。宋煦两口喝完,搁下空杯,交代道:“我晚点回来,帮我留下门。”
咖啡因刺激神经,她需要保持清醒,打好腹稿,不能掉以轻心。
夜色里,车子幽静驶来,雪茄型车身线条,不由自主屏息的华贵。
少女将手搭在男人掌心,她坐进车里,车内温暖,行驶平稳,感觉不到任何路况,太静了,透着高贵、疏离的寂静。
主人不发话,没有要事,其余人自动隐形。
空气里的静谧,男人身上的控场感,莫名令人紧张。他转头看她,出人意料的英俊轮廓,鼻梁挺直,着烟灰色西装,剪裁合身。
宋煦闻到清淡的烟草味,她敏锐地问:“您刚结束宴会吗?”她记得他对烟酒没瘾。
夜间气温低,程述尧看她裹件风衣,身形单薄,提醒道:“等会教堂里没有暖气。”
“我穿的很暖和。”面料挡风保暖,她又说,“每年大教堂的子夜弥撒有很多人,应该不会太冷。”
“上车前我喝过咖啡了。”宋煦转而问,“这么晚了,您不会犯困吗?”
“我在车上睡了会。”他本身睡眠浅,睡眠需求很低。
夜幕低垂,白天圣洁的哥特大教堂,在夜里显得纤丽森冷,神秘而优美。
门口的圣诞树上挂满千纸鹤,烛光摇曳,纤尘不染。
今夜来参加子夜弥撒的人很多,他们排在队伍末尾,随信众进入教堂。
人实在多,第一次感觉英文很聒噪,发音又尖利。
宋煦被吵得不行,她对他说中文:“等会万一走散,我在门口等您。”
有人故意挨挤,程述尧抬起手臂替她作挡,他说:“车就等在外面,听完弥撒回去,不用着急。”
程家年轻一辈不太说中文,咬字软绵绵,程珣稍好一点。几位叔叔里,程述尧中文讲得最流利,发音标准,还是不紧不慢的语调,让人心静。
他们呆在一起,语言切换自如。宋煦印象里,他法语说得也不错,这不奇怪,很多贵族公学把法语列为必修课程,但程述尧还会讲西语和德语,她就感到不可思议了。
无论程述尧说哪种语言,她听来都是一种风格。吐字清晰,且优雅克制。
子夜弥撒即将开始,教堂里座无虚席,来晚的人自发站到最后面,期间无人说话,气氛静穆。
他们挑了一处隐蔽角落,远观着仪式。主教登上祭台,讲道词慈悲而晦涩。
宋煦听不懂,思绪飞离,她颈项纤直,习舞练就的好仪态,极为出挑,一双瞳仁清亮,不了解她本性的人会被骗走眼,还当她在专注聆听什么。
有人居高临下道:“不专心。”
她侧过脸,不服气地想,他很专心吗?专心就不会注意到她在走神。
主教话音刚落,唱诗班的孩子们跟着牧师缓缓入场,趁着间隙,门口又放进来一批人。
人潮涌动,宋煦顺势抽身,她溜进玫瑰窗下的告解室。告解室是一间木制的小屋子,用以向神父告罪忏悔。
屋内昏暗而逼仄,意外的清静,她准备等弥撒结束再出去。
熟料她一转身,瞥见窗外一道身影,有人正透过泛黄的窗格,静静望着她。
宋煦走近两步,问:“四叔,是你吗?”
下一秒,回答她的,是他身后轰鸣的管风琴。
那以整座教堂做共鸣腔的乐器,奏响的瞬间,声音从四面八方回荡开来,气势庞大,神圣威严,不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