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很久以前起,宋煦就意识到,世上没有命中注定的事。
程家原定的领养人是程谨言,那会,他的女儿昭昭即将出生,哪有心力再照养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?恐遭人非议,老太太在同辈中左挑右选,最终定下程述尧。
来孤儿院前,程述尧早看过她的资料,心中已有选择。他做事一向有目的,况且,背后还有老太太的推波助澜。
她的教父惯于掌控,这些年,不论集团、家族、谈判桌上把控大局,操控人心,还是对待她这枚精心培养的棋子——他提防所有人,不相信任何人。
程述尧在她身边安插人手,美其名曰暗中保护她,实际上呢?
宋煦早怀疑,她每天干了什么、接触哪些人,甚至吃了什么菜,都有人事无巨细地报告给他。
任何情况都在他的掌控范围内,任何人都是他完美棋局下的一颗棋子。
程述尧步步为营,不容差池。冥冥中得以窥见,一切已成定局,煊赫家世,勃勃野心,极强悍的意志与能力,男人权柄在握,自然稳坐第一把权力王座。
道理都明白,但她不会因此束手束脚,依然故我,想做什么就去做。
——
昏暗的客厅沙发上,男人伸手按亮一盏灯,窗外夜景投进地板上,彼时静谧,激情退却,空气里弥漫着燃烧后余烬的气息。
庄景的眼镜不知所踪,他半闭着眼,一手撑着沙发靠背,另一只手在摸索。
孰料,女孩帮他戴好眼镜,指尖一抵,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。
庄景垂眸看去,少女莞尔一笑,纯洁美好,她上衣解开了几粒纽扣,露出大片白皙肌肤,他记得那触感,一如最柔软的丝缎、细腻的白瓷,太容易留下痕迹,她颈侧的吻痕刺激着男人的神经,唤起征服、渴求的欲望。
宋煦抬手攀上他的肩,她问:“你为什么开灯?”
少女眼波流转,自带青春的光彩,他们深陷在沙发里接吻,男人宽大修长的手掌下,顺滑的发丝,清淡的玫瑰香气,盈盈一握的腰。
他艰难地拉回残存的理智。
真像一只黏人的猫。庄景撑起自己,女孩的手臂又缠上来,不依不饶,不达目的不罢休。
若非条件不允许,哪个男人忍心拒绝她?
庄景难耐开口:“宋煦,我们慢点来好吗?”
她没松手,问:“为什么?你不是答应我了吗?”
男人很轻地叹气,“我公寓里没有保险套。”他俯身亲吻她的脸颊,“下次好吗?我会准备好。”
若是换成以往的男人,哪一个值得她费心思?面对庄景,任何亲昵她都热烈回应,听到男人的声音,望着他的眼睛,仿佛能把在漫长岁月里丢失的东西都一一找回来。
即便,那源于某种错觉,她的眼睛正透过他,看着另一个人。
转眼到月底,秋意渐浓,林荫大道两旁红黄交错,随处可见奥斯曼式建筑,规整厚重,窗口长而窄,每当夜幕降临,亮光透过玻璃落下,宁静如童话世界。
临近她的生日,宋煦直觉程述尧会来见她一面,但不知何时、何地。
再一次,她和庄景约在歌剧院附近见面。
今夜舞剧已谢幕,观众离场,没多久,一群舞蹈演员鱼贯而出,陆续地,有几位身段窈窕的女孩挽上豪车边的男人,老富豪掐了把年轻的脸蛋,动作轻浮,女孩也不恼,男人拥着佳人坐进车里。
宋煦循着他的目光看去,说:“练舞很苦很累,很多年轻演员家境不好,跳舞不像娱乐圈的女明星名利双收,除了当上首席的顶级舞者,其他人都是配角,舞蹈吃身体条件,巅峰期后开始走下坡路,时间不等人。”
庄景表示那是各取所需,宋煦嗯一声。
钱色交易有违世俗眼光,为人不齿。不过,这世上的事又怎会非黑即白?
旧时代的巴黎,芭蕾舞女与金主的裙摆交易屡见不鲜,无独有偶,上世纪的京都,年轻的艺伎需要寻找一位男性资助人供养自己,对象通常是上层的达官显贵。
时至今日,娱乐圈、时尚界等依旧奉行原则,明暗规则不少,而明星们争相挤入豪门,追名逐利的背后——权力是最好的春药,尝过后又怎会忘记那使人目眩神迷的巨大快乐?
记不清是哪年冬天,宋煦和程述尧一道走出歌剧院。
街边,年轻的芭蕾舞伶正在等人,女孩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,过了会,豪车驶来,助理下车开门,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现身,富豪注重保养,背影高瘦,四周很暗,仍能看出他身型略佝偻,已上了年纪,足以做女孩的祖辈。
sugardaddy、援交。瞬间,这两个词浮现在她脑海里。
“学校里有的同学家境不好,每到周末,她们会和有钱人见面,这些男人会帮助她们渡过难关。”宋煦本以为是道听途说,没想到真有此事,她转过脸看他,“您应该知道这种交易。”
黑夜里,天空深处飘来雪花,程述尧接过周尹递来的伞。